0204CHEN

一个筐,啥都放。

『剑三』【蓬莱×唐门】竹海流萤(四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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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在得知已经抵达了鲲鹏岛后,只一转眼的功夫,唐悔便一言不发地使出了唐门绝技隐匿了身形,同他的短刀千机匣一起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桌上的小碗还安安静静摆在那里,碗底残余的药汁早已冷透,凝成一圈干涸的痕迹。


坐在小凳上的女童并不意外,她拍了拍手指上的果仁碎屑,抬手掩唇打了个呵欠,毫不客气道:“不愧是唐门的人。师兄啊,亏你苦熬了一宿,好不容易救下个美人儿,没成想还是冷心的主。”


“瞎说什么。”方溶垂下眼睫,收起桌上的药碗,“又是同谁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,前日你学人讲些话本里的台词儿,被师父罚训,莫不是罚的轻了。”


小姑娘闻言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,笑道:“这怎能是一码事呀。再说了,师兄平素最疼我,才不舍得看我被师父罚训呢。”

方溶笑了笑,并不作声。


“再说了,我可没瞎说。”

那女孩手指翻飞,三两下便将桌上糖纸折成一只小鹤,“这都是我亲眼瞧着的,你才唬不住我。”


小姑娘玩得开心,自顾自道,“也难怪你着了海妖的道,那唐门的小哥儿可真是好看。一双眼珠海似的蓝,那眼神呀却像是刀光一般。不过你瞧着他的时候,那神色才最是稀奇……”


“阿池。”方溶手上的动作一顿,轻声叱道。

“好了好了。”那唤作方池的女童自知说中了他的心事,也不卖乖,“我不说了行吧,反正要帮的忙也帮过了,该吃的糖也吃完了,我留这儿反倒碍你休息。我看我还是去街上遛弯算了。”

说罢,她整理整理衣裳,准备起身离开。方池这位大师兄,脾气秉性是师门上下出了名的温柔和善,但人精如她,却深知方溶其实才是顶顶不好惹。


昨夜她独自留守驿馆,正巧碰见方溶背着个昏迷的陌生男子匆匆而回,方池看他神色言语之间或有混沌,自幼长在海上的小姑娘一眼便看瞧出,自家师兄定是着了海妖的道。


这便稀奇了。


蓬莱仙门一脉素来以武修身,砥砺道心,不为欲求所扰,因而从不畏惧海妖蜃怪这等惑人情智的俗物。方溶作为师门首徒,一向中正明真,没想到也有道心动摇、为海妖所乱的的一天。

小姑娘惊疑不定的心,在看到方溶随身的佩囊静静地摆在那人短刀旁时,才终于有了答案。那男子的刀柄之上烙刻着暗蓝色的面具徽记,正是蜀中唐门的标志。他若不是本家弟子,那就必定是唐家堡中驯养的杀手。

只是方池看来,那人轮廓深邃、眉目精致,似乎还有些异族血统,比起冷血杀手来倒更像是翩翩无害的世家子。这害得师兄乱了道心的元凶,昏迷时一派人畜无害的模样,苏醒后的冰冷眼神却让人只觉心凉。那才是一把兵器的模样,凶利而不详。


拎着小伞三两步蹦跶到门旁,小姑娘忽然一拍脑门儿道:“对了师兄,可别忘了明日的霸王擂初试。此次比擂可是聚集了许许多多中原武林的名门高手,听闻剑圣弟子、雪魔之徒亦在此列,师父临行前特意叫我嘱托与你,要你莫要轻敌,多加小心。”

方溶点头,神色不变:“中原武林藏龙卧虎,我定会拼尽全力,不辱师门。”

方池摆了摆手:“师兄你的实力我还是了解的,只是你今日务必好好休息,莫要心碎伤神哎。”


说罢,小姑娘似乎心情大好,不等方溶回应,便执伞而去。不多一会儿,远远地似乎还传来清脆的小曲儿:


“……正是那,好风入凉夜;又如这,春水过寒川。有道是瑶台空冷远碧落呀,此时莫道不思凡……”

看着蹦跳走远的小师妹,方溶无言地叹了口气,有些哭笑不得。阿池自幼便拜入蓬莱门下,灵智早开,人又活泼,很是古灵精怪。一颗心七窍玲珑,丝毫不输成年人。


听着那曲儿,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唐悔。许是被海妖扰得狠了,方溶的眼神暗了暗。足足一天过去,他仿佛依旧能清晰感受到唐悔冰凉的鼻尖与温热的呼吸。那攀他的手指微微颤抖,而年轻的杀手眼中,却是一片毫不设防的茫然潋滟。

鬼迷心窍一般,方溶探出手指,蘸了点碗底的残余药汁送入口中。厚重沉郁的苦涩味道在唇齿间缓缓蔓延开来,愈渐浓烈。方溶只觉得自己的心中也有着什么东西,正如野草一般随着药味疯长起来。


静立片刻,方溶却不动声色地将那些纷杂的情愫牢牢锁在胸腔之中。



看着方溶收拾好桌面,转身离开,唐悔才慢慢现了身形。唐门绝技不过是障眼之法,施用之后无法随意移动身形,因而他一直在房中蹲守,等待脱身时机。

唐悔觉得自己简直算得上是恪守职业道德的好杀手了。哪怕是在昏厥初醒、饭菜未食、身体虚弱难当情况下,还仍旧认真地将工作放在第一位。只是等这次回了唐家堡结算了单子,他一定要向组长申请出海补贴,这一路奔波,也太熬人了。

 

将短刀配好,千机匣回在腰间,唐悔想了想,把方溶赠与他的佩囊揣在怀里。 也许是因为方溶屡次吃他的冷刀子还依旧无怨无悔地救他性命,连唐悔自己都没发现,他对方溶似乎竟生出了难言的信任。几次毫无防备地吃下他的食物药汁不说,就连被他解下兵器放置一旁,唐悔也并没发觉有何不妥。

除了惯用的刀刃千机匣,唐家弟子身上必定还会藏匿着十数种各色暗器,但作为一名提头挣命的杀手,即便是在组织内休息之时,也定然刀不离身。因为对于他们而言,那不仅是取人性命、防卫自身的利器,更是冰冷寂夜之中唯一的倚靠与慰藉。


离开驿馆,唐悔东走西走,走到了一条还比较繁华的小街。在路边吃完一顿热腾腾的汤饼,年轻的小杀手这才有了重新活过来的感觉。


身边来来往往许多身着中原门派衣饰的人,个个神色飞扬,骄傲恣意,想必都是各门各派的精英弟子,千里迢迢来赴这场难得一遇的武林盛会。


这样的神色,唐悔在那些名中有字的本家弟子脸上也见过。那都是被门中寄予厚望的天之骄子,为着弘扬本门武学,自幼夏暑冬寒地习武砺练。就与那天扬州擂台上的世家子一样,在这浩荡江湖之中闪烁耀眼,身旁环绕着掌声鲜花,身上承载着声望荣耀。若有一日能够名扬天下,或成一代宗师,或成一辈豪侠,自此快意平生惩恶扬善,追求至上之道,好不潇洒。


唐悔十分羡慕那些活在阳光之下的人,却也深知,那样的生活并不属于他。唐悔一类,如冷血毒蛇一般,向来蛰伏在阴影之中伺机而动。和那些为了寻求武道极致而习武的人不同,他们明码标价,做着以命搏命的买卖,日复一日。倒没什么身不由己,只是向来都这样过活,习惯了。


摸出两片铜板放在桌上,唐悔随手擦了擦嘴,起身离去。


铭记着自己的任务,唐悔当晚做足准备后饱饱地睡了一觉。次日一早,便来到了对决榜前等待发榜。

这东海霸王擂十年一届,由来已久。每场比试都是在比赛当日放出对决红榜,用以公布随机抽选的对决名单,确认众位侠士的比试对手。

本是为着公平起见的举措,奈何上有政策、下有对策。唐悔所接下的这单任务,便是替金主解决榜上的强劲对手。金主们多半不会主动透露身份信息,因此两方约定,在放榜之时,以唐家堡特制的蓝尾梅花针为标记,榜上被梅花针命中的名字,便是唐悔需要解决掉的目标。


许多人和唐悔一样,早早便来守在榜下等候。一个个或跃跃欲试,或摩拳擦掌,三两一伙地交谈言笑,神色中多是难掩自信与期待。唯有唐悔心不在焉,一双眼虽然瞧着空空荡荡的榜面,可脑子里已经全是天南海北一锅浆糊了。


方才的海味馄饨不大合胃口,清淡过了。虽说十分鲜甜,但是少点蜀中的辣子,总归缺些滋味。摸了摸肚子,想着今日午餐的着落,唐悔的心思却已经神游到了千里之外的唐家堡。

辰时未至,便见两人抬着个被油纸密密裹着的卷轴来到了对决榜前。油纸拆落,纸底鲜红,正是今日的初试红榜,随着“铛”的一声响锣,卷轴在榜上轰然展开,一排排金粉写就的名字展露在众人面前,榜首题着龙飞凤舞的五个大字:霸王擂初试。


唐悔草草地扫了一眼,看到了许多如今江湖上声名鹊起的年轻新秀,周围的气氛,也因着对擂选手的名单公布,一下子如开了锅一般喧闹起来。


鼎沸声中,本在神游的唐悔忽然听到夺的一声轻响,回过神来闻声望去,只见一支寸余长的银色小针正牢牢地钉在红榜之上,劲力未散,还带着细微的震颤。那针尾部铸的是五瓣梅型,以一簇靛蓝色的孔雀尾羽做点缀,寒光闪烁,十分精细,正是唐门信物梅花针。

任务目标出现。


唐悔打起精神,顺着那针尖看去,金粉写就的一撇一横在晨辉之下闪烁着粼粼金光,两个大字横平竖直清清楚楚,唐悔却心里咯噔一声,脸色骤变。


方溶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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